一个人员不固定的活动号。

【雷安】梦中

我天。好险摆脱奴隶命运。

心有余悸。(

水星:


双雷x安

说了写完心瘾之前不写短篇,piapia打脸。疼。

说了8000字就是极限,这篇1w+,piapia打脸,疼。

我以后再写这种脑洞我就是狗。

真的希望大家能喜欢这篇玩意儿。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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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夜

安迷修踢了踢面前的大理石台阶,确定这是他第七次站在这儿了。他再次打量面前这座巨大的拱门。欧式建筑手法,纯白色的石料洁净无尘,无端让人觉得诡谲。门里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雾,不仔细看尚且能看见个大概的虚影,定睛一望则是一片虚无。他知道这扇门在引诱他走进去——除了这扇门以外的这个世界都显得太过荒芜了,他曾试着往别的方向走,然而不过一会儿又会转回这里。这种别无选择的处境让他警觉。他用尽所能抗拒着既定的剧本,例如像现在这样宁愿坐在台阶上发呆——哪怕他已经连续一周重复着同一个单调乏味的梦境,在这同一扇门前踟蹰不前。

 

“你是谁?”

 

“什么?”安迷修回头看了一眼,几乎有一瞬间他快要以为是门在跟他说话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那像是一个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却刻意压低放粗,让人联想到一只还没长成的奶猫,面对硕鼠时虚张声势地弓起背脊。

 

身后还是那扇门,安迷修仍然没法看清任何东西,人或物都不能。安迷修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不确定了:“你说什么?”

 

“......你过来。”

 

安迷修想了一会儿——并没有想很久,那边的小孩子像是有些不耐烦了似的催促:“你过来!”

 

安迷修叹口气,站起身来。

 

那扇门从虚无中卷起了旋涡。

 

 

02.昼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安迷修摁灭枕头边上聒噪的闹钟,然而世界并没有就此安静下来——隔壁上周新搬来个玩乐队的,作息异于常人。白天静如鸡,到了晚上就闹得人头疼,而且精神头儿特足,能一气儿从傍晚嗨到凌晨。这会儿不知道在干什么,滋啦滋啦的声音隔着堵墙还嫌刺耳。算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古怪的梦的,安迷修觉得这位亲邻可能需要对他这几晚前所未有的谷底睡眠质量负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再每晚这么搞下去,自己迟早要被作出点什么精神问题。

 

为了自救,安迷修决定去会会这位新邻居。出于礼节,也为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不那么容易招致太过尴尬的局面和咄咄逼人的印象,他站在隔壁门前的时候手里板板正正地端着一锅刚从文火上端下来的银耳莲子羹。

 

安迷修打从新东方——教英语的那个——毕业后当了三四年美食博主了。留学梦因为师父突然的卧病在床而宣告破灭,然后这位老人又行色匆匆地用死亡把安迷修对于诗和院方的向往一并干干净净地带走。去他妈的诗和远方,人生除了风花雪月之外还有更实际的东西,比如红烧肉,比如剁椒鱼头。

 

但是安迷修终究属于当代青年中比较文艺的那一种,虽然现在这种文艺仅仅能够体现在新视频前那几句毛笔字写的现代诗上了。

 

身为美食博主,安迷修信心满满地知道什么最能打动一个叛逆的摇滚少年——一碗莲子羹,揭开盖子就是清甜的香气,温柔了这个寒冷的深秋,甚至勾起了游子对于家乡的怀想......

 

安迷修的脑洞几乎要开到失足摇滚青年捧着碗喝得涕泗横流第二天就收拾包裹回老家去了,然后门打开,面前这人光着上半身,牛仔裤连腰带都没有,松松垮垮地挂在劲瘦的腰上。眯眼看了看安迷修和他手中的锅,右手捋起前额的刘海:“我没叫外卖。”

 

去你妈的外卖。他忍住了冲到嘴边的一句“你能把衣服穿好再来说话吗”,稍微举了举手里端着的汤锅:“不是外卖。”

 

“那你谁啊?”这青年大概比安迷修还高七八个字,没有染发没有耳钉,裸露在外的六块腹肌上也没见纹身。——除了额发略长以外并没有哪里像是个玩儿摇滚的。“不接受推销,不买保险,没钱。”

 

“你好,我住隔壁。”安迷修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温和些,何必对着一个玩摇滚的骂街呢,“你搬过来一周了也没来问候一下,今天做了点吃的。我听你晚上好像一直在唱歌玩乐器,应该挺累的吧?这个汤挺好的。”

 

“哦。”摇滚青年接过小锅,“还有别的事吗?”

 

“这个......”安迷修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惯着他。“能不能......”

 

“要是叫我晚上安静点就别张嘴了,做不到。”

 

安迷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素质是拿钢筋混凝土铸就的,这份儿上了还能憋住粗口以德服人,“那今晚来我家吃饭吧,联络一下邻里之间的感......”

 

门“砰”一声关上了。

 

“......情。”

 

 

03.夜

这回故事可算是有了点进展——但是这也太突然了些。安迷修站在灌木丛里,跟五米外的小孩儿大眼瞪小眼。身后的门早就消失不见,回头只有一堵单调的墙,丝毫看不出穿墙而过的可能。

 

“你踩我花了。”

 

安迷修一低头,脚底踩的那几株玫瑰已经化作春泥更护花去了。“不好意思,”他讪讪地迈出灌木丛,靠着这孩子近了他才看清楚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很吸人视线。

 

“你谁啊?”小孩退开一步,“从哪儿进来的?”

 

安迷修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如果有选择他也想从这个梦境中摆脱出去:“不知道啊,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他打量着这个孩子——八九岁的样子,穿的是类似哥特风格的衬衫,胸前一层又一层的蕾丝。肩上披着厚重的披风,脚上是一双及膝的紧腿皮靴。梦境总是这样荒诞不经,安迷修想。会在一个巨大的花园庭院里穿着这种衣服拿手杖的人,怎么可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安迷修猜测,穿着格子睡衣的自己在对方眼里大约也差不多是个奇装异服的变态了。

 

“你是老头子给我找的骑士吗?”小孩儿无视了身高差,斜着下巴看他,语气神似“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骑士?听见这个词,安迷修眼里立即一亮。这么神圣的职业怎么能态度随便地问出口呢!他决定严肃地纠正这娃的认识错误:“那大概就是了吧!”

 

要说他中二,这锅安迷修背得实在无辜了点。毕竟他师父可是中二了一辈子。

 

“原来是这样。”小孩儿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安迷修。”

 

小孩儿拎起手杖,用把手处的弯钩勾住安迷修睡衣的领口,往下一拉。

 

安迷修被拽着弯下腰去,那张精致的小脸和摄人心魄的紫色瞳仁瞬间在视野中被放到极大。

 

“安迷修,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雷王星三王子的骑士了。”

 

 

04.昼

安迷修揉了揉睡乱了的头发,推开卧室的门。然后他整个人僵硬了三秒,用来思考面前这个一片狼藉的地方是不是他自己家客厅、沙发上躺得四仰八叉的人是不是入室抢劫的不法分子,以及到底需不需要报警来保障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

 

安迷修走上前对着屁股踹了一脚,“雷狮,起来。”

 

沙发上的摇滚青年抻了个懒腰,把几乎缩到胸口的T恤往下拽了拽,瞥了安迷修一眼,意思意思往旁边挪了挪。

 

安迷修头疼得不行。昨天给这位送汤还吃了顿闭门羹,然而刚回屋没坐上十分钟门铃就催命似的响。安迷修一开门,喝空的汤锅被塞进怀里。这位大爷点点头:晚上来你家吃饭,联络联络感情。——对了,我叫雷狮。

 

安迷修咬牙切齿地准备了一顿在美食博主的角度来看也十分丰盛的二人餐,结果晚饭点一到,屋里呼啦啦一共进来了四个,个个看着不像正经人——有个戴绿帽子红围巾的小孩,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剩下小半张脸盖在帽子里;有个脖子上挂着巨大的串珠的大高个,发量奇多,上半身未着寸缕;还有个梳脏辫儿戴美瞳的,安迷修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就觉得瘆得慌——而且据他目测,这位如果把脏辫儿解开,发量比前一位只多不少。雷狮用一条不知道说他是幼稚好还是成熟好的星星头巾把头发绑了起来,丝毫没有来蹭饭的自觉,简直当自己家一样:佩利,去给我倒杯水。

 

安迷修只好又从冰箱里搜罗出食材来,几乎掏空了一星期存粮才做了一顿够五个大男人吃的晚餐。这几位明显是就等着这顿,风卷残云一般汤汤水水都没怎么给剩下。吃完饭四个人坐在安迷修家客厅开起了微型party,啤酒从隔壁往这儿一箱箱地搬,后来甚至还架起桌打了两圈麻将。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四位大爷,不一会儿雷狮抱着枕头棉被来敲门:他仨今晚走不了了,家里睡不下。借个沙发睡睡呗。

 

如果说前一天安迷修还觉得自己再不采取点措施迟早会被隔壁这位作出来神经衰弱,那么现在他已经觉得神经衰弱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傻逼兮兮地去试图以德服人啊。

 

“不好意思了啊。”雷狮从沙发上坐起来,“打扰了。”

 

这还勉强能算句人话。安迷修还没开口先消了三分火气,神色也缓和了些。

 

雷狮意识到安迷修态度的转变,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表情突然诚恳,“其实我想拜托你个事儿,我想在您这儿住一段时间。”顿了顿,像嫌前半句不够刺激似的,终于在安迷修的火药库上补了最后一把火,“不白住,我唱歌给你听。”

 

 

05.夜

“安迷修!”自称三王子的小孩拿手杖抵在他锁骨。“你听见了没有?”

 

安迷修回过神儿来,心想这怕不是电视连续梦。一集接着一集,情节紧凑,毫无尿点。

 

“听到了。”

 

“骑士宣言会背吗?”

 

“会吧。”当然会。这可是他背下来的第一样东西,甚至早过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会就行了。你是个合格的骑士了!”八九岁的小孩子从胸口取下一枚嵌着紫色宝石的帆船形胸针来,踮起脚给安迷修别在睡衣前襟。

 

“这是我赐予你的宝物!你可以跟着我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了。”

 

看着小孩朝着花园另一头举起手杖的样子,安迷修感觉有些奇怪。

 

“你不是说你是王子吗?怎么都没人跟着你的?”

 

“骑士称呼主人要叫王子殿下!”小王子扬起下巴纠正。

 

“好的好的。王子殿下,请问您为何没有其他随侍呢?”

 

“问得好。那本大爷就告诉你一次,你记住了:以后不许问这么蠢的问题。”

 

安迷修跟在小孩身后,沿着园中的幽径穿过一丛丛形态各异的花朵和草木,小王子走在前面,用手杖拨开从旁侧伸过枝条来的树。他边走边小声说道,“我有我的骑士就够了,用不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其他人。”

 

安迷修竟然稍微有一点被感动——虽然这孩子高傲又无理,虽然他知道这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突然地,从他们身后刚来的方向传来一声远远的呼唤,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中年女人:“小王子——!时间到了......”

 

“糟了!”小王子回过身来,把安迷修往路边茂密的树丛中推,“你快躲起——”

 

然而话没说完,正把安迷修往前推的那只手突然失去了力气。安迷修眼睁睁地看到这个上一秒还趾高气扬的孩子突然失去了意识,向后倒了下去。

 

“小王子——小王子——!!”

“时间到了!!!”

 

远远传来的喊声伴着脚步,越来越近了。

 

 

06.昼

安迷修睁开眼睛,梦里那声焦急的呼唤还回荡在脑海里。这梦真是越做越古怪了,自己是不是应该约个心理医生看看——他还这么想着,从床搁到地上的腿咣一声撞在了旁边架子鼓的鼓架上。

 

安迷修觉得头比腿疼。放眼一看,本来被他收拾得挺宽敞的卧室,此时堆满了各种乐器和配件——电吉他,电贝司,架子鼓,电子琴,音箱,节拍器,盒装拨片。架子鼓和琴上面还散落着一张张白纸,有的画上了五线谱,有的用乱得看不清的字迹写了一些乱得看不懂的歌词,还有的一些只是白纸而已。

 

他起身小心地绕过这一屋子的乐器,几乎是踮着脚推开了卧室房门。雷狮抱着棉被缩在客厅沙发上睡得正香,安迷修无情地拽着他的头巾把人拎起来:“起床,你这个作息不行。想留在我这就保证每天晚上十点睡觉,早上八点起床。”

 

雷狮起床气刚要发作,睁眼看见安迷修一脸狰狞,最终还是熄了火,甩下棉被洗漱去了。

 

安迷修一点都没感到安慰,真的。

 

昨天安迷修听完雷狮那句不要脸也不要命的发言刚打算激情爆炸,雷狮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安迷修,你不能被他给骗了。这人特别的坏,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同情。他心里巴巴地这么叮嘱着自己,然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不是租了隔壁吗?”

 

很好,他只要把话接下去就有发挥空间。雷狮在心里笑了一声,脸上继续诚恳着:“其实我是离家出走到这儿来的。我家古板,我要玩摇滚,家里人就砸我吉他。但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我已经拿到了不少唱片公司的签约机会,自己的乐队也成型了。好不容易快熬出头儿了,我不能前功尽弃。走的时候从家里带的钱都买新家伙事儿了,乐器在家带不走。最后剩这点钱,在隔壁租了房——毕竟乐器比人娇贵,没地方放不行。”

 

安迷修平静了下来。“你打算住多长时间?”

 

“最长不超过两个月。”雷狮说,“我把歌写出来,然后联系唱片公司。”

 

“行吧。”安迷修说。

 

雷狮看了他一眼,要说一点惊异都没有是假的。他还想了很多说辞,准备了很多软硬兼施的手段。他吃准安迷修终究会答应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答应得如此痛快,甚至都没需要卖卖惨来博取同情。

 

雷狮想,这人要么是善良过了头,要么就是傻了。

 

事实上,安迷修本人做出这个决定也难说他自己到底会不会后悔——但是一时冲动,他真的就这么松口答应了。雷狮的话本来平常得都有些俗套了,放在选秀节目里都难以获得观众的掌声。

 

但是“梦想”这个词还是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他心里去。

 

他对于梦想始终是没有办法的,他自己的也是,别人的也是。这个时代物欲横流,人们畏惧提到梦想——一怕矫情,二怕不自量力。安迷修曾经以为他有着最坚定的灵魂,无论什么都无法挫败他的渴望。可是当现实摆在眼前,梦想太过遥远——他早决定放下梦来,清醒着过日子,不去想那些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他知道自己还欠着几分勇莽。现在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雷狮刚好有他少的几分狠劲,他说不定真的能——

 

所以安迷修没办法拒绝。

 

他枯坐在沙发上想了好一会儿,想得感慨万分,遂对擦着头发从洗漱间出来的雷狮投以复杂的目光,看得雷狮浑身发毛。“怎么了?”

 

安迷修叹口气,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摄像机和三脚架来,“我要开始工作了。你要写歌的话去卧室写,你乐器都在里面。等会儿该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雷狮“哦”了一声继续擦头发,安迷修把锅都端到正对着镜头的小桌上了,回头看见雷狮凑在自己旁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是教做饭的吗?”

 

教做饭的。安迷修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对,“算是吧。”

 

“我给你伴奏吧。”

 

“啥?”

 

“现场伴奏啊。”雷狮掏出手机,“我现在打电话叫人来,现场band版,要什么歌随你挑。”

 

“您可歇着,”安迷修急忙阻止,“不用,不用。”开玩笑,隔着一堵墙那魔音灌耳都能把他搞得寝食难安,这要是听个激情live不得掉半条命?

 

“那我拿吉他给你清唱吧。”雷狮看出他在想什么,笑了一声,“我们乐队的live你不听以后可别后悔。”

 

安迷修看着他回屋拿了电吉他出来,连上电插好音箱,拨片在弦上扫了一圈,转身调了调音量。安迷修对乐器和乐理可以说一窍不通,但是电吉他要比木吉他难,他还是知道的。

 

雷狮把吉他挂在肩上,看了安迷修一眼,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安迷修才发现,他也有双好看得紧的紫色瞳仁。

 

他开始弹了。相当轻快的曲调,一个陌生的八十年代从他指尖向着安迷修扑面而来。

 

“You get a shiver in the dark, it’s raining in the park but meantime, ”雷狮的声音压低后简直能醉人。他看着安迷修,故意歪过一点头去,带出一个撩拨意味的笑,“south of the river you stop and you hold everything.”

 

安迷修突然觉得此刻似曾相识。

 

“A band is blowing Dixie double four time, you feel alright when you hear that music ring.”

 

这音乐魔法一样,安迷修想。这个比喻很俗,但是他大脑当机,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词汇形容这种填充着奇妙感的音色,无论吉他还是人声。他暗忖,这难道就是乐迷们一掷千金也要去听演唱会的原因?

 

“And he makes it fast with one more thing: ‘We are the Sultans, we are the Sultans of Swing.’”

 

拨完最后一个音符,雷狮把拨片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贴在唇上,扬起下巴飞了安迷修一个风情万种的吻。

 

“现在需要伴奏了吗?”

 

“......不需要!”

 

 

07.夜

安迷修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孩儿。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看不见那双好看过头的眼珠,才能注意到他眼眶下有青黑的眼圈。安迷修不知端详了他多久,反正这是在梦里,他也不太有时间观念;但这孩子似乎确凿是睡了很久,房间的门时不时被推开,有人往里看一眼确定他还没醒又匆匆离开。

 

安迷修发现自己不能被除了小王子以外的人看见,那么这个梦境的谜底一定就在这个小王子身上了。他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然后看见床上的孩子突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王子殿下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安迷修笑他,“我趁着没人的时候试着叫您都没有叫醒。”

 

床上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看见我睡过去的时候了。”肯定句。

 

比起“睡”,安迷修觉得用“昏”更合适一些。但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累......”

 

“你现在要走了吗?”

 

“啊?”安迷修笑了一声,不明所以。“我去哪里?”

 

“留在这儿会被诅咒牵连的。”孩子坐了起来,“我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什么诅咒?”

 

“原来你不知道啊。怪不得会来做我的骑士。你是异邦来的吧?”孩子扬了扬下巴,“雷王星的每个新生儿都有可能因为父母的罪孽而受到雷神的诅咒。从刚出生的那一刻起,需要的睡眠时间就比别人要长。随着年龄增长,需要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而且入睡不受自己控制。在成长过程中,孩子会给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带来厄运和灾祸。”

 

小王子挺直背脊,“直到有一天,再也不醒来。”

 

安迷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他不太能看得下去这个原本是最顽劣年纪的孩子露出这种饱经沧桑的神情。于是安迷修尬笑了一声,“呃......那时候需要您的骑士来把您吻醒吗?”

 

小王子看着安迷修,“我现在,每天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了。”

 

安迷修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这就是......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原因吗?”

 

孩子瞟了他一眼,似乎在惊异于他关注的竟然是这个。

 

“我说过不要他们过来。”他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用得到一群人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那......你的父母呢?”

 

小王子冷笑了一声。

 

“身为雷王星的王,怎么能让臣民知道他的罪孽已经深重到诞下被诅咒之子的程度了呢?”小王子说到这个反而放松下来,倚在床头柔软的靠垫上,“所以他建了这个巨大的花园城堡,把我关了起来。对外只说三皇子天生体弱,一出生便去世了。”

 

安迷修心脏抽紧了一下。他自幼丧亲,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怀和照料;可是面前这孩子好像还更惨些。双亲俱在,却因为畏惧灾祸而避之不见,不知道这孩子在一个个孤独的日子里,都是怎么度过的?他要怎样用大人也没有的胸襟,去在越来越少见的清醒时日里自我开解?若他甚至不能自济,那又如何渡人?

 

小王子看安迷修皱起了眉,朝他扬起下巴:“不过总也是有不怕触霉头的。你既然来了,就是本大爷的骑士了。不到我死,你别想走。”

 

“我不走。”安迷修看着他,心想让心理医生滚蛋吧。“骑士宣言我可是会背的。我是个合格的骑士,不会走的。”

 

 

08.昼

安迷修点开了社交软件,后期凯莉的对话框跳了出来:“大佬,你之前不是一直都用同一个纯音乐BGM吗?”

 

果然问到了。安迷修打字回复:“是啊。”

 

“现在怎么突然让我换《Sultans of Swing》了啊?”紧接着又是一句:“配合BGM的话剪辑风格也要变的,尤其是你之前的钢琴曲风格比较舒缓,现在换成这样欢快又有年代感的歌可能导致剪辑风格甚至画面调色都要变。”

安迷修觉得实在很不好意思了,“换这一次就是。如果反响不好,大不了下期再换回来。”

 

凯莉发了一排省略号过来。

 

“安迷修,”凯莉在认真起来的时候才会叫他全名。“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正在屋里写歌词的雷狮听见客厅“砰”的一声,推开门看了一眼,见安迷修手按在笔记本电脑上,旁边的水杯打翻了,白开水洒了一地。

 

“安迷修你怎么了?”

 

安迷修抿着嘴唇看了雷狮一眼,更觉得耳根热得不行。

 

“......没事儿。”

 

“今天中午吃什么啊?”雷狮看出他不对劲,故意凑过来,双手撑在安迷修笔记本两侧,俯身逼近他。

 

安迷修深呼吸,“你再往前一点就自己叫外卖吃。”

 

雷狮没听见似的不退反进,“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安迷修食指抵在他锁骨,用力把他推远,“我不想听。”

 

“那好吧。”雷狮“嘁”了一声,“安迷修你知道你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粉还没有女朋友吗?”

 

“因为我不草粉。”

 

“因为你傻逼。”雷狮顺手拿过茶几上摆的另一只玻璃杯,站起身来去厨房倒水。“你不想听也没用,我还是得跟你说。”安迷修眼见他转身走了,右手手背贴在左脸上,诚挚地祈祷自己刚才没有脸红。

 

“安迷修?”

 

“有话快说!”安迷修有些恼羞成怒。

 

“我不找唱片公司了。”厨房传来倒水的声音,“我和我队友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国外做流浪乐队。”

 

安迷修愣了一下。雷狮继续说:“下个月就走。”

 

 

09.夜

“安迷修,本大爷想出去看星星。”连续一个月以来,安迷修每天夜晚都会做这同一个梦,大多数时间是坐在这间城堡的主卧床边百无聊赖地等待小王子醒过来。而他醒着的时候,就会拉着安迷修去花园的各个地方“冒险”。安迷修其实知道他大概已经把这座花园游览得差不多了——尽管他从小到大每天只有几个小时清醒着而且越来越短,也架不住他刚会走就在这儿待着啊。

 

他有时会从城堡正门的邮箱里拿回一封烫着火漆的信,拆开把那些文字读给安迷修听。信大多数是他的母亲写的——每一封上面都有斑斑泪痕,开头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儿子,对不起,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思念你......”这一段小王子只读过一次,后来就直接略过不读,但是安迷修知道,其实每一封信上都会有。

 

“我大哥去参加凹凸大赛了。”今天,在提议去看星星之前,小王子从信上获得了这样的消息。“母亲说整个都城的臣民都去参加了欢送仪式,祈祷他能带着胜利和荣誉返回雷王星,成为下一任的王。”

 

他读过之后就嫌无聊似的把那封信折了折扔在了桌子上,“走吧,去屋顶,那儿看星星视野最好。”

 

安迷修不知道凹凸大赛,但是他看出这孩子对于他大哥去参加了这个大赛心怀不满。于是他问,“凹凸大赛是什么?”

 

“你连凹凸大赛都不知道?”孩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那个能通过搏杀改变自己和星球命运的比赛啊。”

 

“你......不想你大哥去参加那个......吗?”安迷修小心地试探着问。

 

“其实他去倒是没什么。”小王子双手撑在顶楼阳台的栏杆上,一个用力就攀上了屋顶,向着安迷修招招手示意他照做。两人在屋顶中间并排躺下,看着天上的星星继续聊天。小王子说,今天没有夜星(雷王星的一颗卫星,安迷修把它当做月亮来理解),是个看小星星的好天气。

 

“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他去啊?”

 

“我不是不高兴他去,只是嫉妒而已。”小王子撇撇嘴。“如果本大爷没被关在这种鬼地方,雷王星这一代皇室中去参赛的人肯定会是我。”

 

“那个比赛应该挺残酷的吧?”

 

“所以才有意思啊!”小王子偏过头来看着安迷修,“跟一群强者同台竞技,用实力征服世界,难道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吗?”

 

安迷修回过头,看见这个才九岁的孩子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光芒。他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曾经把他想象成一只对着老鼠弓起背脊的奶猫——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这是一只幼小的食肉动物:狮子、老虎、猎豹、野狼——尽管幼小,依然是食肉动物。可惜时间已经不给他长成的机会了。

 

“我要是不用待在这个地方,肯定会去周游世界的。当个宇宙海盗之类的就挺不错。”小王子翘起二郎腿说。

 

“你可是王子呀。你爸妈不会同意的。”

 

“呸。我要走,谁绝对也拦不住我。”这孩子志得意满,“我想过什么生活,就过什么生活。”

 

“那不就很自由了吗。”安迷修随口接上一句。

 

“是啊。”小王子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我从小被软禁在这里才这么觉得——我把自由当成全世界唯一配得上我的东西。”

 

10.昼

打从雷狮说了要走,已经过去了半月。安迷修算算日子,离他滚蛋已经不远了。没人占着自家沙发、中午吃饭不需要多做一份、时不时做一顿全素解解腻没有人嗷嗷直叫,一个人的日子多么美滋滋,安迷修想想就一身轻松。不料轻松过了头,一刀切在芹菜上,刀刃在指尖也咬出道口子来。安迷修早年练刀功的时候这种伤口早不知见了多少次,面不改色地放水龙头下面冲了两下,然后回屋想找创可贴缠上。雷狮正翘着二郎腿开着节拍器练拨弦,看见安迷修进屋蹲在床头柜前面翻东西,上下瞄了两眼,眼尖地看见了还在渗血的刀口。

 

“安迷修,你刀功是不是不太行啊?”

 

安迷修心气儿正不顺着,正好顺势把手上被豁口的锅扔到雷狮脑袋上——要不是他快走了,自己也不至于高兴得一刀切了手。安迷修翻到碘酒,头都没抬:“你行你上,不行别bb。”

 

雷狮多看了他伤口两眼,拨弦的声音停了下来。

 

“行啊,”他说,“我上就我上。”

 

安迷修:“......。”

 

结果当然丝毫没有出乎安迷修意料,他得到了一盘在他的烹饪史上形状最奇怪的芹菜。每块之间大小差太多是很难把握火候的,他估计他自己六岁的时候第一次拿菜刀都比雷狮切的这玩意儿要好。

 

“做不好吃别赖我。”安迷修说。“您快一边儿等着去吧。”

 

“一盘芹菜能有多好吃,”雷狮哼笑一声,“安迷修,这可是我第一次动手切菜。”

 

“不胜荣幸。”安迷修把那盘奇形怪状的东西倒进锅里,“希望这种荣幸以后都不要再有了。”

 

“确实不会再有了。”雷狮说。

 

安迷修翻锅的动作顿了一顿。

 

突然的静寂压得安迷修几乎喘不上气来。

 

“雷狮,你少说几句不行吗?”

 

“行啊。”

 

雷狮这么回答,然后安迷修听见脚步声靠近——雷狮仗着腿长一步从厨房门口跨到安迷修背后,反正厨房也逼仄;然后手上的炒锅被人一把夺下扔在旁边,手腕被牢牢攥住。安迷修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脚踝撞在消毒柜上咚地一响。

 

——雷狮把他按在流理台上吻。

 

安迷修没有闭上眼睛,事实上雷狮也没有。这个吻毫无浪漫可言,当事双方一个懵逼彻底,另一个恶狠狠地带着股发泄的猛劲儿。

 

安迷修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里只剩一句更不浪漫的——这锅芹菜这回终于算是彻底完蛋了。

 


11.夜

“安迷修,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透了。说起来奇怪,我对于自己的死亡有特别自然的预感。大概是我早就准备好了吧。自打我懂事开始就有人教我习惯,死亡对我来说是确实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话题,甚至可以算作某种解脱。你可能看到我仍然在这躺着,那么你就是第一个看见我尸体的人。我非常确信,这一次再入睡后,我不会再醒来。所以我昨天趁着你走了的时间,写这封信给你。

 

“我其实已经知道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侍女和乳母都看不见你,而你甚至连凹凸大赛是什么都不知道。不必夸我聪明,本大爷知道自己聪明。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选。不在这个世界,大概就不会受这个世界的规则约束。我最开始接近你,是期待着或许能借你来打破诅咒。你是一个契机。但是这个期待明显落空了,而我似乎也并没有对此感到多少遗憾,因为你可比平生以来出现在我面前的其他人加在一起都好玩儿多了。

 

“我跟你说过,我把自由当做世界上唯一一件配得上我的东西。当这自由不能借由双手实现的时候,死亡既是自由。我激动于在这囿于寸土的一生里,竟能赶在最后的时刻,把我这些心里话坦露出来——尽管你和我并不是同一类人。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好了,我快要没有力气了——为我开心吧,我即将拥有我的自由。我成长于此、也长眠于此,可谓极乏味的一生。若有来生,那么我希望能去找你。我希望自己能活得很自由,非常自由——我要我的骑士见证我的自由,分享我的自由。

 

“我因为挟带着诅咒出生,并没有拥有皇室正式的赐名。但是我的乳母请先生为我起过一个名字,我想把它告诉你。听好了——我叫雷狮。雷霆万钧的雷,狮心的狮。你敢给忘了,大爷我打爆你的头。

 

“我睡了,别真的来吻醒我。”

 

 

12.昼

——雷狮。安迷修睁开眼,好一会儿才拼凑起这个名字,想起那双摄人心魄的紫色眼睛。人长大了真的会变好多,安迷修这么想,头疼欲裂。

 

他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些许实感。双腿从床上放下来,然而并没有碰到架子鼓——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沙发上干干净净,茶几上搁着一封信。安迷修眉头一跳。信,又是信。他拿起来匆匆扫了几眼,没想到雷狮强吻他的时候气势挺足,亲了人第二天就跑路。

 

雷狮其实是纨绔子弟,从不缺钱,离家出走黑卡在手——可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猜到了。雷狮赖在他家就是为了蹭饭——可以,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拴住他的胃。雷狮其实是带着乐队去国外全体进修——可以,居然能被柯蒂斯录取,不是什么简单的摇滚青年。雷狮看安迷修始终觉得面善,怕不是前世有缘——这个安迷修可就不答应了。

 

有缘你还跑个什么劲儿啊?!

 

信末妥妥帖帖附上了航班和机场位置。安迷修看着还有小半天时间,随手收拾了几件衣服,把自己做饭的几件顺手家伙事儿塞进行李箱里。防尘布是几年前拿到斯坦福offer的时候就买好了的,往大家具上一盖,压根不费事。

 

号码其实一直存在手机里,就是没用到过就是了。安迷修稳稳妥妥锁好门,摁下拨号键。

 

“你们band还缺不缺厨师啊?”

 

“——等着,我就来。”

 

 

 

-END-

 

人寻找梦或梦寻求人,一旦成真,都让我心痛。

                                            ——《梦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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